张砚之

【好茶组】灼灼英华

好茶组国设。朝耀。






开联合国会议的时候王耀就隐隐有一种预感,亚瑟·柯克兰有话要单独说给他听;果然在阿尔弗雷德心满意足地泼完某东方大国脏水宣布散会的时候,金头发祖母绿瞳眸的那位仍坐在原处,待众人意兴阑珊地散了大半,才仿作无意地望向王耀的背影:“王先生。”


亚瑟·柯克兰象征着一个体面的英国绅士该有的模样。比如今天的着装,王耀转过身仔细打量眼前西欧男人时如是想着。考究的西装外套一尘不染,很显然找了专业的裁缝潜心定制,一双皮鞋擦得尤其干净,就连腕骨上那枚手表,也精致得没有一点渍迹。


王耀曾经调侃亚瑟·柯克兰和自家议会里那批唇枪舌剑的政客们一样,哪怕争论到怒火冲天的地步,也不把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仍使用最礼貌的措辞半讥讽地称呼对手为“这位尊敬的来自某选区的先生”——一如今时今日他对自己的态度。


事实上,在过往漫长的岁月里,王耀一直刻意回避着“亚瑟·柯克兰”这个名字——它背后代表的那个国家,经历过最高高在上最荣光无限的强大,也给迷茫堕落的“天朝”带去过最根深蒂固最刻骨铭心的苦难。然七十年的奋起直追让今天的王耀多了一丝底气,这不仅意味着他在主导国际政治的较量中掌握更多的筹码,也意味着时隔多年的他终于能不避讳地坦白——亚瑟·柯克兰与其国家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近现代历史、他的道路选择、他的未来发展。


“你的首相还有他的政|府已经作出了明确的表态。”王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对进亚瑟的眼睛里,略惊讶地发现他的眸子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


“不是他的政|府,”亚瑟·柯克兰对细枝末节处有着近乎苛刻的执着,“是女王陛下的政|府。”


王耀于是微微低下脑袋,一抿唇选择不再继续说话。他太了解亚瑟了,了解他在心情不悦的时候没来由的刁钻,用弗朗西斯的话说,就是“海岛(英国)人终于记起了他的本性”。不列颠是创造过最早工业化文明的岛屿,是莎士比亚口中“镶嵌在银灰色大海里的宝石”,是融合了古老的君主制度和现代的民主制度的矛盾复杂体,是孤悬于欧罗巴大陆以外培养了亚瑟·柯克兰一身贵族衿气的土地。


某种层面上,王耀可以理解亚瑟·柯克兰的骄傲。几年前新闻工作者采访一位英国议员的时候抛出了一个格外尖锐的问题,“英国是否衰落了”,答者那句略带苦涩的“definitely(当然)”显然刺痛了一旁亚瑟的神经,尽管身为国家意识体的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庞大帝国的日薄西山。可这份“衰落”与伊利亚的死亡不一样:苏联面对的是天崩地裂轰塌解体的刹那,不列颠经历的,却是一条漫长而缓慢的下坡路。


有时王耀甚至思索,对于亚瑟·柯克兰这样生性高傲的人而言,究竟是一瞬间的崩溃更痛苦,还是慢性死亡更煎熬。这样的想法在2016年“脱欧”公投的闹剧期间达到了顶峰。可几天后看见休息厅里西装革履的亚瑟端着红茶独立窗边那有些孑然有些悲凉的身影,王耀突然又打消了这种念头——他愿称英国面临的一切为“优雅衰落”。是啊,这个不列颠的男人本性如此,尽管衰落,也从没失去过那份堪称孤芳自赏的“优雅”。






亚瑟·柯克兰显得局促,当他发现王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时候。他很想停下脚步回过头和王耀说话,但又怕片刻慌乱的步伐节奏被心思敏锐的东方人捕捉到,进而丢了他竭力维护的最后几分体面。感谢上帝,亚瑟·柯克兰长吁一口气——王耀福至心灵地做了率先打破沉默的一方。


“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聊点什么?”出言却让亚瑟·柯克兰尴尬得顿在了原地。


王耀跟上前去,伸出手轻轻搭上亚瑟的肩膀,感受到那人短暂的身体僵硬后,又立刻把手收了回去:“别误会,我看你的外套上落了根头发。”


亚瑟·柯克兰不得不承认,自己变得太敏感了。这或许和他“脱欧”的决定脱不了关系——那个夜晚的伦敦人声鼎沸霓虹闪烁,他的人民披着英国国旗高喊着“离开欧盟”的口号,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可站在阴影处的他无波无澜。


上司没有时间关注亚瑟·柯克兰先生微妙的心理变化,或者说,上司根本没留意他的动向,以至于他提前离开现场这一举措,甚至没有掀起一丁点水花。他不能回自己的住宅——这显得他风度尽失,于是小小斟酌后,亚瑟的身影出现在威斯敏斯特宫前。


建筑是权力的雄辩术,亚瑟很久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对这座拥有1100个房间的巨大宫殿怀抱特殊的情感。可他很少在夜幕黯淡后孤身出现在这里,因此往日的他不曾意识到,站在宫所北端独看大本钟是一件凄婉伤感的事——那曾几何时象征着不可一世的大英帝国的符号,在岁月的无声跌宕里渐哑了声音,再寻不回过去的荣光。


是时候奏响了,亚瑟·柯克兰难得认同了他家几个保守党议员的呼吁,在“脱欧”的午夜奏响吧,让大本钟最后一扬大不列颠的威风,苍凉而悲壮。


亚瑟清楚地知道,放任自己继续感慨下去,他迟早会发疯的。他要制止这一切,于是从古朴长风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有些斑驳的本子——那是他的电话本,这话听起来实在可笑——今朝世界的目光已经聚焦在5G乃至6G技术的研发上,他却固执地活在过去的某个年代,再不愿主动迈步向前。


好在亚瑟·柯克兰意识到了自己的滑稽,不因为他掏出电话本的动作,而因为他借着微弱光亮翻了电话本半天,却没找到一个能陪着说话的人。


——去打扰弗朗西斯和路德维希可太没有分寸了,事实上就算电话拨过去,他又能讲什么呢?是摆出一副“光荣孤立”般高傲的姿态让两个欧盟核心国意识到从今以后关税壁垒将在英吉利海峡与欧洲大陆间架起;还是用遗憾的口吻说一番客套话,假惺惺地加一句“友谊地久天长”?


——阿尔弗雷德是个不错的人选,正如亚瑟·柯克兰格外明了,“脱欧”的举动一旦落实,北美那个世界之巅的霸主就是自己最大的政治倚靠。可他不想在这个属于不列颠的夜晚同美国人分享自己泛滥的情感,尽管他们在外人看来保持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特殊关系”、一条名为“盎格鲁-撒克逊文明”的血缘纽带——他始终对阿尔弗雷德有所顾虑。


——王耀。亚瑟·柯克兰在翻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停顿了手指。他忌讳私下里与王耀交流,却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当年的清是否面对大厦将倾王朝落幕的悲凉,也如今日的他一般无奈而感伤?他小心翼翼地把握着点到为止的“度”,不敢越过一条约定俗成的红线,怕触及到东方人的逆鳞,更怕一不留神剥开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冷战的铁幕降临在欧罗巴,1970年代的王耀却经历着微妙的转变。在权柄与力量的斡旋下,他欣然接受了阿尔弗雷德抛出的橄榄枝。于是那个年代末的冬天,亚瑟·柯克兰在自由世界的宴席上见到了王耀的身影,经历了短暂的未表露在面上的惊诧后,他仿佛又一次透过东方人琥珀色的瞳孔,望见了一个千年浮沉的国家的荣辱与悲喜。


他很长时间没有和王耀直接说过话了,关于王耀的大多数消息,除却新闻情报这样官方的平台,大部分来自王嘉龙写给自己的信里。因此亚瑟·柯克兰知道王耀那个打不开的情结——他想念他的弟弟妹妹,无比渴望着迎接那场跨越百年的团聚。


亚瑟·柯克兰不能让王耀如愿,如果他还想保全大英帝国的尊严。可唐宁街10号的灯火明灭,他那位精明铁腕叱咤风云的女首相似乎疲累了,揉捏太阳穴的手皱纹愈显,不经意地颤抖了两分。这个位置上坐过最后一位维多利亚的政治家温斯顿·丘吉尔,同亚瑟一样见证过日不落的光辉,却没能挽救这个建立于殖民地之上的帝国。撒切尔夫人亦然。


那天亚瑟·柯克兰在房间里呆了很久,环顾着四周的陈设布景,每一处都仿佛不甘寂寞地诉说着他的过去——他的光芒,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他的罪恶。离开房门的那一刻,他收到助理的通知,说王耀想和他见面。


一九九七年如约而至,亚瑟·柯克兰和王耀的关系不断发生着变化。“中英黄金期”在意料之中到来——亚瑟承认那是他和东方某国来往最频繁的时段。他尝试找寻王耀与自己的共通点,继而把历史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留在不被察觉的角落里,可他似乎有些多虑——吃尽了“闭关锁国”的苦楚,今时今日的王耀坚定不移地把“开放”放在国家发展的首位——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对每一个西方国家展露恰到好处的微笑。


亚瑟·柯克兰欣然会意,配合着清秀的东方人默契地演下这剧本,可他不满足于此——大不列颠希望自己和其他国家不一样。这个有些古怪的追求早在不知不觉间刻进了英国人的骨血里。


亚瑟·柯克兰带王耀参观了牛津和剑桥,两座他最引以为傲的大学城。那时候王耀的目光分明也被牛津古老神秘的基督教教堂吸引;面对缓缓流淌的康河发出两声不经意的感叹。“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剑桥大学的草坪长椅上,亚瑟·柯克兰挑挑眉看向王耀,“这是你家的浪漫主义诗歌。”


“中国和英国都是拥有千年历史的国家,分别组成了东西方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王耀清俊的面容上盈起了一弯浅浅的笑意,像九月秋风茵茵拂过枝头,若即若离却令人陶醉,“我们的外交往来具有决定历史的意义。”多客套的官话,这一字一句有几分出自真心,亚瑟·柯克兰实在不知。——这就是王耀了,踉跄辗转了几千年的东方古国,面对危机四伏群狼环伺的风云场展现出强大到惊人的韧性。


那一瞬间亚瑟突然明白了自己潜藏在平静瞳孔下的执念——是王耀请君入瓮,他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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